從最後生還者到《異塵餘生4》 廢土風遊戲為何如此盛行?
從《最後生還者》到前段時間的《瘋狂的麥克斯》再到近期的《異塵餘生4》,廢土末世大作總是那麽的受到玩家歡迎。而據維基百科數據顯示,至少有258部電子遊戲虛構了核戰、僵屍入侵等引發的世界末日。正是因為這類題材的人氣高漲才令其能夠經久不衰,那麽玩家為何這麽偏愛廢土世界呢?
如果有幸同一位中世紀土著談論“世界末日”,那麽其想象力的上限,八成也脫離不了“天啟(apocalyPSe)”或者“天柱折,地維絕”之類。畢竟在那個年代,人類還老實地呆在地球的各個角落,任何有創意的想法都會被當成異端、精神病或是瘋子。誰能料想,數千年間不斷積蓄的暗流——科學,隨後爆發出了改天換地的力量,讓人興高采烈地扔下了手裡的泥巴,操弄起了“E=mc2”等深不可測的理論。時代潮流轟轟烈烈,席卷而下,直到廣島和長崎上空飄起了蘑菇雲。這時,不再懵懂的人類這才意識到,世界末日已經不是個偽命題了。
一瞬間,人類對於末日的聯想擺脫了一切束縛,但又真正被摧毀殆盡。外星人入侵、核戰爭、惡靈古堡、人工智能……僅此四例,幾乎足以將幾十年來世界末日的題材一網打盡。在其中,外星人的話題早在二戰之前的科幻黃金時代就已有之:它是二戰前興起的、唯一末日幻想,也是唯一的、緣起於外力的末日幻想,但在後三者之前,它的表現力簡直相形見絀:是啊,當你清楚的知道,自己的頭頂懸掛著一把用頭髮絲系住的劍後,怎麽能不彷徨和焦慮,又怎能去為幼稚的、“火星人入侵地球”的故事買帳?
原子彈使人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彷徨
廢土的吸引力何在?首先,它根植於對死亡的恐懼,這種恐懼可以說是一切宗教產生的根源之一,也是無數哲人學者苦思一生的命題。而世界末日,雖然對於個人來說尚不真切,但已經的的確確矗立在地平線的彼端。此情此景,人們展開大量對此的想象描寫,自然也不足為奇了。
正如探討死亡時,人們熱衷的是死後何去何從,而不是死亡的瞬間,末日的重點自然也不是末日,而是廢土。不同於其他,廢土文化擁有兩個最顯著也最容易出彩的特徵:一是文明的斷層與延續,二是人性的掙扎與抉擇。
隨著文明的發展,無論是科學知識還是技術能力,分工的細化是一種必然。然而,隨著知識與技術體系愈發龐大,維系文明社會的基礎便愈發複雜、精致和脆弱,假如各個部分的聯繫一旦土崩瓦解,隨之而來的就是可怕的大衰退(具體情況可以參見阿西莫夫的《基地》正傳三部曲,或者直接假設,你在的城市突然沒有了發電廠)。漫步於斷壁殘垣之間,你的腳下,就是一個文明的屍體。單從審美來說,這種你未曾見識的、四顧茫然的淒涼,其實正是廢土獨有的魅力。
文明的崩壞往往是廢土最直觀的第一印象
但廢土也不僅僅是文明的廢墟,它所孕育的嶄新文化同樣給人帶來別樣享受。在今年上映的大獲好評的影片《瘋狂的麥克斯4:狂暴之路》中,編劇甚至為那個狂野世界精心設計了新的語言風格:在僅有的書本中學習知識,書面語被濫用於口語;社會破滅導致文化斷層,語法變得七零八碎……汽車——權力與力量的象徵——更是被捧上神壇,成為新時代的宗教。這種畸形得觸目驚心的文化,恰恰是廢土令人迷醉的一點,也是值得社會學家研究、具有現實意義的一點。
廢土,讓生存成了一種稀有資源:除去縹緲的上古時代,再沒有什麽比廢土,更能闡釋“生,我所欲也;義,亦我所欲也,兩者不可得兼”的含義。為了活命,是否值得髒了手也髒了心?為了救贖世界,是否值得犧牲所愛之人?這樣的疑問,頑皮狗思考過,telltales也思考過,於是誕生了《最後生還者》和《陰屍路》……對試圖把遊戲打造成“第九藝術”的開發者們來說,只有從廢土的荒原之上,才能培植最震撼人心的拷問。
“值得嗎?不值得嗎?”是廢土題材中最發人深省的拷問
廢土文化並未隨著二戰的漸行漸遠而沒落,相反,它更加興盛。美蘇冷戰、區域戰爭、車諾比……民眾脆弱的神經被這些事件折磨著,讓恐懼感變得越發灼人。冷戰氣氛濃厚的地方,廢土文化的痕跡也更深重。烏克蘭製作的地鐵系列遊戲(《地鐵2033》《地鐵:最後的曙光》)差不多是這個國家最為著名的作品了,而對於國人,尤其是玩家來說,它所改編的原著小說(《地鐵2033》《地鐵2034》))也幾乎是當代斯拉夫通俗文學(刨去海量世界名著不提)中少數有存在感的家夥。
這樣的背景培育出的廢土遊戲恐怕會充斥著生存、恐怖、掙扎之類的要素,然而事實恰恰相反,《垂死之光》《異塵餘生4》……近年的廢土遊戲大多更像是一座關於末日的主題公園,或者說,是一場廢墟中的狂歡和盛宴。是的,自二戰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經歷了媒體歷年轟炸,終於練就了百毒不侵的神經,加上地球艱難地撐到了21世紀,曾經的那種恐懼,恐怕已經不再是那麽強烈了。只是,當人們不再擔心從天而降的蘑菇雲時,他們難免又生出新的欲望。現代廢土文化的愈演愈烈,大概是因為廢土的另外一個特徵:蕩然無存的秩序。或者說,蕩然無存的舊秩序。
小人物拯救世界,歸根結底是一種西方式的中二病,但它畢竟是主流,而且與廢土的背景高度貼切。因為在一個徹底崩壞的世界中,一切或先天或後天的光環都會被打回原形,無論原先是官是民,是貧是富,現在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人,僅此而已。因此,把握世界命運齒輪的機會,對你對我,都是均等。在廢墟中崛起的普通人的傳奇,這種稱之為屌絲逆襲也好、金鱗化龍也好的橋段,在所有題材中,也許是最沒有違和感的。
平凡的主角,平凡(?)的狗
廢土的存在,讓慘無人性的殺戮成為求生的必要手段,讓反目、背叛、爭權奪利成為簡單的消遣。無論善惡,你都大可以肆意擴張自己的欲望,從而釋放內心最真實的一面。因為廢土讓每個人都獲得了一個絕佳的借口:這是時代的選擇——錯的,真的不是我,這世界才真正該死。
可惜,任憑繁花如何絢爛,如何開謝,它植根的土壤都無法改變。筆者在接觸過的廢土作品中,只見過一種靠譜的結局,恐怕也是唯一可能的結局:主角使幸存者幸免於一場新的危機,繼續著廢土中日複一日的生活。很難想象一片廢土可以真正被重建、被振興,終究,廢土還是廢土,不曾被毀滅,也不會被救贖,它是一種故我的灰色地帶,默默述說文明的渺小與偉大、人性的陰暗與光輝。
在真實的世界末日中,找不到《輻射》中那近乎烏托邦的避難所
但暢享廢土的魅力之際,面對風格五花八門,成因卻千篇一律的廢土們,每個人心中怕是都會有揮之不去的隱憂。是啊,我們已經在一條危險的路上走了太久、太遠,可我們又還是孩子,任何一步笨拙的摸索,都有可能化作墜如無底深淵的前奏。當末日真的降臨,現實裡的人類找不到安全的地鐵站,更找不到101號避難所,我們擁有的一切,只是絕望。
畢竟,無論如何,在廢土中被毀滅的,是我們唯一的一個地球。